阿爾弗雷德的一天總是結束得格外晚，開始得格外早。

韋恩莊園是擁有百年歷史的城堡，盡管短短的百年時間還不足以它自稱為“古堡”，但在整個哥譚市乃至於整個美帝，它都稱得上歷時久遠，並且成為了哥譚市的一大地標。

照管這一樣一座城堡和居住在城堡中的人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經歷和金錢。

如果不是莊園的主人擁有一些絕對不能被外人發現的小秘密，阿爾弗雷德會按照慣例，聘請合適的專業人員對韋恩莊園進行定期修繕和常規維護。

但鑒於自己的小主人堅持著他那極為危險的夜間活動，並為此付諸行動，阿爾弗雷德在勸說無果後，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並獨自承擔起韋恩莊園內的所有工作——庭院的修剪和打掃，城堡內部的整理和清潔，檢查城堡內各種古董和畫作的情況，除此之外，他還要照顧他年輕的、完全不懂得怎麽養活自己的小主人。

所以阿爾弗雷德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對韋恩莊園中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當他在廚房裏準備食物，或者在院落中清掃落葉的時候，城堡中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個謎題。

當然，作為經驗豐富且在業內留下不少傳說的前特工，阿爾弗雷德擅長從細枝末節中推測出他不在的時候城堡中發生的事情，所以從某種角度上說，他確實是韋恩莊園的實際掌控者。

只是不能總是出現得那麽及時。

比如此刻。

“……老天……”布魯斯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你別哭了！拜托你不要再哭了……你到底想怎麽樣？你告訴我你想怎麽要，就只是別哭了！”

“嗚哇哇哇！”卡爾沒有說話，他回以布魯斯更大、更響亮的哭聲。

最開始卡爾問出那些愚蠢的關於“耳朵、尾巴和毛毛”的問題的時候，布魯斯只是非常敷衍地重覆了一遍“我不是小貓”的說辭。

但卡爾可不是這麽輕易就能被打發的小寶寶，他的執著連亞歷山大都會感到頭痛欲裂。

布魯斯從床上爬起來，踩著拖鞋下樓找吃的的時候，他就堅持不懈地跟在布魯斯屁股後面，赤著腳，仰著臉，喋喋不休地追問個不停。

“你的鞋子呢？”被問得煩了，布魯斯開始轉移話題。

“在床邊。”卡爾立刻回答，而且很快就給了他不穿鞋的理由，“不舒服。我喜歡木頭。”

作為年僅兩歲的小寶寶，他的表達能力絕對稱得上非常優秀，布魯斯只是略微一想就搞懂了卡爾的意思：鞋子穿起來沒有踩在木地板上舒服。

“隨便你，小家夥。”布魯斯邊下樓梯邊說，“你吃早餐了嗎？”

“沒有。”

布魯斯停腳看了矮得只到他膝蓋位置的卡爾：“沒有？這可不太符合阿弗的風格……相信我，就算世界末日到了，他也不會讓你餓著肚子跑來跑去。你怎麽找到我的房間的？”

“我聽見的。”卡爾說，“我不餓。”

“阿弗肯定給我們都準備了吃的，”布魯斯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是沒辦法擺脫這個小不點了。

——見到卡爾的第一面他就知道這件事。

從任何角度說他都不可能把卡爾放在原地，首先，他來歷不明、能力不明，蝙蝠俠不能放任這個不確定因素就這麽在哥譚市裏跑來跑去。

其次，這小寶寶無論是看起來還是行為舉止都完全符合他的年紀，雖然聰明了一些，但具體聰明到什麽程度還說不清楚，而且就這小不點見人就喊“小貓”還跟著對方跑的架勢，布魯斯還真不敢放著對方不管，天知道他會被騙到什麽地方去，被騙著做些什麽事？

落到黑幫手裏還算是不錯的結局，至少哥譚市的黑幫多半都只對錢和權感興趣，再不然就是熱衷於制造混亂，落到某些官方人士的手裏才最糟糕。

布魯斯都能想象出這個小不點會面臨的事情，暗無天日的囚禁，還有永無止境的實驗。

憑著經驗他在廚房裏找到了阿弗提前做好的兩份三明治，還有牛奶和蔬菜汁。三明治一大一小，大的應該是給他的，小的肯定是給這小寶寶的。

話說回來，兩歲的寶寶能吃三明治嗎？

布魯斯拿著三明治看了看卡爾，問他：“你能吃這個嗎？你的牙齒……”長齊了沒有？咬得動嗎？

“我能吃。”卡爾急急忙忙地打斷了布魯斯，他動作很隱蔽地舔了一下缺牙的牙根，用力地點著頭重覆了一遍，“我能吃。”

布魯斯就端著三明治、牛奶和蔬菜汁到了餐桌，把牛奶給卡爾，蔬菜汁給自己。

然而在他咬著三明治吃掉了一大半，並一如既往地在心裏默默稱讚阿弗的廚藝的時候，卡爾端詳了三明治一會兒，擡頭凝視著布魯斯，說：“沒有肉。”

“三明治裏有煎蛋。”布魯斯回答他，“快吃吧，你會喜歡阿弗做的三明治的。”

“肉。”卡爾重覆了一遍。

布魯斯開始有不詳的預感了，“聽著，小家夥，早餐不一定非要有肉制品，奶制品和蛋類就已經足夠補充我們所需的營養了……該死，我在說什麽？就像你能聽懂一樣。吃你的三明治吧，晚上我叫阿弗給你做大餐，有很多肉，多到你根本吃不完。”

卡爾站在椅子上——他太矮了，坐下來就夠不到桌面——凝視著布魯斯，淚水開始在他的眼中聚集，豪華的水晶燈下，他眼中的閃光顯得異常清晰。

那確實是一雙非常漂亮的藍眼睛，漂亮，而且讓布魯斯覺得有些眼熟。

他暗暗在心裏寫了一條備註，提醒自己有空就去蝙蝠電腦中查詢一下那些資料，或許能夠發現什麽驚喜。

以這個小家夥的年齡來說看，讓他覺得熟悉的不太可能是這個小家夥自己。或許讓他留有印象的是這個小家夥親屬，以此為範圍查找應該是不錯的思路。

不過當務之急不是這個，當務之急是哄好他。

卡爾眼中的水汽越來越濃郁，這讓布魯斯有點慌。

他強行保持著鎮定，說：“聽話，小家夥，把你的三明治吃掉，我保證就算沒有肉，你的三明治也很好吃……”

“你的耳朵和尾巴去哪裏了？”卡爾帶著泣音問，“你的毛毛到哪裏去了？”

“噢老天。”布魯斯無奈地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盯著卡爾的眼睛說，“我是個人類，人類是沒有你想要的貓耳朵、貓尾巴和貓毛的。我只有人類的耳朵，人類的尾椎和人類的頭發——”

這是他今天講過的最讓他後悔的話。

他早該知道這個小寶寶會成為他的超級大麻煩。

因為就在他這句話出口之後，那些原本只是在卡爾的眼中緩慢醞釀淚水便奪眶而出。

卡爾長大嘴巴，呆呆地看著布魯斯，一長串小珍珠般的淚滴接連不斷地掉在桌上，很快就積累了一小灘斑斑點點的水痕。

“別哭——”布魯斯快要從座位上跳起來了，他咳嗽了一聲，壓低嗓門，“不要哭了，小家夥，你哭什麽？”

上帝保佑阿弗別在這個時候進屋子，布魯斯想。

昨晚帶著這小家夥回來的時候，阿弗看到他胸前和臉上的血跡就已經很不高興了，只是因為知道這不是布魯斯的錯而忍耐著。

為了安撫這小家夥，阿弗還破例答應他在睡前喝巧克力牛奶，要是被阿弗發現他把這小家夥惹哭了，阿弗一定會非常生氣——布魯斯不想知道阿弗生氣起來是什麽樣子的。永遠不想。

“你想要什麽？告訴我，小家夥，你是個大孩子了，不要動不動就哭鼻子，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布魯斯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早餐，盡管就時間來算這應該是他的午餐才對，“你怎麽了？你為什麽哭？”

卡爾抽噎著朝布魯斯張開手臂，布魯斯馬上站起來，把他抱在了懷裏。

“……嗚哇！”卡爾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從無聲流淚轉為嚎啕大哭。

邊哭，他還邊哽咽著，斷斷續續地告訴布魯斯：

“我、我、我兩歲，我不是、不是男子漢，我是個、小、小寶寶，我、我想哭就可以哭……嗚哇哇哇！”

布魯斯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說得好有道理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反駁……不是，你好像很懂你還是個小孩子所以幹什麽都可以這個道理嘛，到底誰教的你這一套啊？

“別哭了，乖哦，別哭了。”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布魯斯才不傻，他抱著哇哇大哭魔音灌耳的小家夥從座位上站起來，好聲好氣地哄著他，“你想吃肉？沒問題，我馬上就叫阿弗去給你做。”

“我、我要Kitty。”卡爾的哭聲小了一點。

他抽泣著伸手去摸布魯斯的頭頂，但只摸到布魯斯只是隨便梳了一下的蓬松短發，那個他印象中應該生長了一對尖耳朵的地方空無一物。

這個發現讓年幼的卡爾有些承受不來，他的哭聲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睜大眼睛，淚盈盈的藍色瞳孔在布魯斯的面前無限放大。

……那其中竟然流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痛苦。

“Kitty！”卡爾尖叫著掙紮起來，“Kitty！”

“——別哭了！別哭了。”布魯斯煩得要死，在心中嘆了口氣，“我就是，我就是小貓。”

卡爾癟著小嘴凝視了布魯斯一會兒。

“你沒有耳朵，沒有尾巴，沒有毛毛。而且Kitty的眼睛是金色的。”他含著淚說，“不……你不是。”

“你不是我的Kitty。”

他眨了一下眼睛，一滴豆大的淚水滴落在布魯斯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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